第7章 恶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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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啊?大半夜的敲什么门?”

  男人披着袄褂骂骂咧咧出来,一眼瞧见了大门外穿着麒麟踏云宫服的孙善,顿时睡意全无,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个狗啃泥。

  “公、公、公……”

  公了半天,简简单单的“公公”二字愣是喊不周全。

  孙善觉得这是在骂他,弯腰俯视着男人:“你这是在讽刺我吗?指我不公不母不阴不阳,不是个完整的男人?”

  年轻太监面上含笑,昏昏光影下眼神却宛若秃鹫。

  男人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抬手便往自己嘴巴上抽:“大人饶命啊,小人真不是那个意思!小人只是一时嘴拙赶不上趟,就是借小人一千一万个胆子,小人也不敢讽刺您啊!”

  楚姮只冷眼旁观。

  这个被吓破胆的男人便是周德清,当初被侯府派来,与其妻李氏一同照看了楚三娘八年。

  孙善轻哼一声,憋了一路的闷气总算顺畅了些:“我且问你,你主家可是宁平侯府上?”

  “是!是是是!小的正是宁平侯府的下人。”

  “这就对了,你抬头仔细瞧瞧,她你可认得?”

  周德清闻言转移视线,便见皑皑雪光映着灯笼昏昏,有一袅袅身影俏立在阶下,杏白色的狐领斗篷下露出月白色的裙角,清清冷冷,一双眉眼正看向他,分明平静,却似霜刀雪刃,叫人不敢直视。

  周德清忙慌收回视线,正要答不认得,忽觉不对,又猛地将视线折了回去。

  “是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楚姮神色淡淡:“这是我家,我在这儿有何不对?”

  “不是、这、你……”周德清被堵得磕巴哑口。

  孙善说道:“看来是真认得了,这位姑娘走迷了路,恰好遇见我家大人,她自称是宁平侯府的小姐,大人便命我将人护送回家,既然人已送到,我也可以回去交差了。”

  “啊、啊?”周德清想骂娘,却又不得不挤出讨好的笑,“敢问大人怎么称呼?您上面的大人又是哪位?小人问明了,回头也好禀告我家侯爷,登门道谢。”

  “区区小事,还不值得我家那位大人放在心上,只是我不免多嘴一句,既然这位姑娘真是侯府千金,以后可得把人看顾周全了,别再叫走丢了。”

  孙善别有深意瞥了楚姮一眼,这话更像是在提醒她,别再想着跑。

  周德清只顾点头:“哎,小人一定谨记,公公慢走。”

  楚姮眉心深敛,如今这大齐的天下竟好似变成了宦官的天下,人人见了太监都如见了阎王,夹着尾巴诚惶诚恐。

  她不等孙善离开,便兀自越过周德清向院内走去。

  刚转过影壁,迎面就见李氏端着一盏素纱罩灯出来。

  “你?你怎么回来了?你、你这小贱人不是跟男人私奔了吗?”李氏的反应与周德清如出一辙。

  过往八年,与其说是周德清和李氏照看楚三娘,不如说是楚三娘给这二人为奴为婢。

  侯府对这个外室之女不闻不问,二人便也肆无忌惮,只对外做着表面功夫,实则缺吃少穿,动辄打骂。

  随着楚三娘渐渐长大,周德清甚至对小姑娘生出了龌龊的心思,这也引得李氏对楚三娘更加刻薄怨毒。

  楚姮本不想理会这妇人,但听到她的话,忽然停住了脚步,眼神凌厉地射向李氏。

  “你怎知我与人私奔?”

  楚三娘的确是与一个叫傅喻安的书生私奔,可此事她便是再蠢也不会让李氏知道,李氏即便发现她不见了也该是明早的事。

  李氏也不知是被楚姮的气势所慑,还是原本就心虚,说话磕磕绊绊。

  “你、你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难道还指望别人不知道吗?”

  周德清也从外回来了,狐疑地盯着楚姮:“你怎么又回来了?”

  楚姮视线清冷,在二人脸上扫过:“你们好像不希望我回来?”

  夫妇二人被问得一噎。

  “你胡言乱语什么?”李氏用高声掩饰心虚。

  周德清亦是言语躲闪:“冻死了,有什么话先进去再说。”

  楚姮望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才一进到屋内,周德清迎头便问:“你怎么会遇见鉴察司那些活阎王?在哪儿遇见的?你可知道他们上头的到底是哪一位大人?是……是不是……那一位?”

  问到最后一句,生怕隔墙有耳似的,鬼鬼祟祟。

  楚姮不理会周德清的质问,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下间从无恶仆刁奴质问主子的道理。

  她兀自落座,斟了杯茶,冷茶刚入喉便立刻忍不住咳嗽。

  活着的感觉真好,可就是这羸弱的身子不太好。

  李氏听得一头雾水:“当家的,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哪位那位的?”

  周德清三言两语将方才的事情说了,又质问楚姮:“我问你话呢,你到底是怎么跟那些人撞上的?你今晚还有没有遇到别的什么人什么事儿?”

  楚姮病恹恹地抬起头,眉眼如霜雪:“你们又是如何知道我与人私奔的?莫非你们有什么证据?还是谁告诉你们的?”

  李氏心虚地咳了一声,言语刻薄:“你和那个姓傅的穷书生一直私下里往来,当真以为没人知道吗?做出这种事你居然还有脸回来?果然是娼妓生的,一路货色,你娘临死都要跑去勾引侯爷,你也一样,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男人跟人私奔,侯府的颜面都要让你们母女俩丢尽了!”

  “砰!”

  楚姮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冷茶溅湿了瓷白素手。

  她沉沉盯着李氏:“凡事皆要有证据,你说我与人私奔,我问你,证据呢?难不成就凭你一张嘴红口白牙便可污人清白?这便是侯府的规矩?”

  从前的楚三娘逆来顺受,从不会顶撞,周德清和李氏何曾见过她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一时间竟被问得怔住,盯着楚姮,仿佛不认识了一般。

  李氏回过神,怒道:“明明是你自己留了信说要跟人私奔,谁还会平白诬赖你不成?你真以为勾搭上了几个太监翅膀就硬了?这事儿要是让侯爷知道了,你看谁还能护得住你!”

  “信?什么信?”楚姮机敏抓住了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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