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士兵口中的将军夫人姓柳，但柳故印象里这个世界的女主角绝对不是这个姓氏，她一边换下身上的血衣，一边这样想着，手指摸到这身新衣服领口低调的纹绣，容貌艳丽的女子垂眼。

她很熟悉那枚纹绣，因为这是数年前，还是丞相府大小姐时的柳故亲自琢磨出的纹样，取了君陌和她的姓氏，变形成了一幅复杂的祥云图案，当时她还笑着告诉君陌这个纹样她花了多少时间才想出来，但结果也是不必说的。

苦练数年的针线活计确实抵不过女主随手缝补出的歪斜补丁，柳故也不是没有为君陌在贴身衣物上缝补，但那些衣物好些的被拿去当了拖布，差些的就是直接烧了，次数多了，她也完成了这一部分舔狗的工作，也就不去讨嫌了。

这些纹样，被她缝在了自己的衣物上，军中只有她和女主两个女主，既然跟随君陌一同来了战场，那衣物上自然没有在皇城里好，所以为了避免和女主出现拿错衣服的乌龙，柳故提前做了些准备。

不过这些准备也确实是多余的。

女配在军中的衣物是寻常的麻布，女主的依旧是精贵的丝绸，这都完全不需要担心拿错了，哪怕是如此，女主身边的人还是防她和防贼一样，估计真觉得她会闲的没事干偷女主的衣服吧，但柳故是个不太合格的女配。

那个时候她已经慢慢收回了之前不小心给出去的真情，对于君陌，她真的就像是对待甲方一样平静，不平静的话也只会给她自己找来麻烦不是么？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柳故原本想接着问几句话，可一旦谈到那将军夫人的话题，那些看守的士兵就蔫巴了下去，没人愿意张嘴告诉她，那也就不强求了，柳故换好了衣服，弯下身把那身被血染红到看不出原本是月白色的长裙，终究还是叠好放在一边了。

这件衣服能提醒她，她已经结束了那段时间，这件衣服也是她最后一个世界里唯一剩下的东西了，就当是对原主的纪念吧，毕竟等到系统找到她，她就要真的回家了。

“让开！让老子看看是什么人！”

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粗犷的声音有些耳熟，但柳故想不起来了，毕竟她对于这个世界的大多记忆都模糊了，连女主都记不大清楚了，就更别提别的角色了。

“他带女人回来，是觉得几年前的事情给他的教训还不够吗？！”

外面的人似乎很厉害，因为有一个被打飞的士兵直愣愣的摔进了军帐里，柳故就坐在床榻上，长发也被束成马尾垂在脑后，她也有些好奇，外面的人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激动，说不定也是她能够离开的机缘。

她正垂眼思索着，军帐的帘子就被人猛地扯开，穿着盔甲风尘仆仆的高大男子就直愣愣对上她思索的样子，柳故抬眼看过去，发现这个人当真是眼熟的，因为那几乎贯穿半张脸的刀疤，她确实是有些印象的。

“......柳夫人？”

原本怒气冲冲的粗犷汉子就像是突然消了气一样，直愣愣的看着柳故，连带着身后的人阻拦他也没其他反抗的动作了。

“周副将！你冷静一些，这位姑娘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负责看护在柳故军帐边的士兵是正儿八经的阻拦着，但他也没意识到面前原本怒气冲冲的副将已经变了个态度，在短暂的出神后终于回过神来，那位周副将依旧不管不顾的来到了柳故的面前，但却似乎是收敛起了一身的怒气。

“这位副将，找我是有什么事？”

看着他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样子，柳故觉得大约还是要由自己来打破僵局。

“你......你是柳夫人？难不成人真的能复生？”

“这位副将，你怕是和将军一样认错人了。”

柳故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面色平静的看着他，她脸上无悲无喜，似乎真的就是一个被错认的陌生人，但她面前的周副将却和君陌一样下意识的摇头。

“可是、可是这世上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人？”

“怎么没有，众生茫茫，命数如此，我不过是和诸位的故人长得极为相似罢了。”

柳故说起这些大道理那也是一套一套的，因为她确实打定了主意不想要和这一帮子人扯上关系，能让她觉得眼熟的，那大约就是任务的时候见过的，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对她好的人她一定记得住。

所以面前这位周副将，大约是对她冷嘲热讽的那一批。

“或许吧，是在下莽撞了。”

那位副将终归是比君陌要冷静的多的，在缓和过柳故这张脸带来的冲击之后，也是规规矩矩的行礼道了歉，但他还是问了柳故的名字。

“柳故。”

并不意外的，柳故说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面前的人再一次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但这次他至少控制住了自己，只是声音有些颤抖。

“竟然......连名字都是一样的，难怪君陌将军会如此。”

“君陌，这是那位将军的名字？”

柳故慢悠悠的转身，边上的小案上放着一壶彻底冷下去的茶水，她拿了起来架在火炉上热着，搬了凳子就坐在火炉边烤火，一边装作不在意的和这位周副将攀谈。

“我晕倒在雪地中，听说就是将军将我救下的，只可惜，我人活的好好的，但却是什么都记不得了，连带着那位将军一见我就说着些我听不懂的话。”

柳故倒了杯不冷不热的温茶，抬手递给那位副将，而对方也像是条件反射一般恭恭敬敬的接过。

“旁人都不愿意同我说发生了什么，副将可愿意告诉我，那位将军和副将你，到底是为什么总把我认错成那位......柳夫人？”

柳故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她并不觉得男主应该为了一个被他亲手舍弃的女子而疯魔，她也不觉得这些曾经对她冷嘲热讽的人会突然转变了态度，这一切发生的突然，柳故是真的一无所知。

所以她要问，要顶着这张脸去问。

既然有人会愧疚，那就别浪费那些愧疚，总归是有利于她的。

“姑娘，凡事知道的太多并不好。”

周副将一开始并不愿意告诉她多余的事情，但柳故接着告诉他：

“可如果我不知道，万一那位君陌将军再到我面前发起疯，把我当成了那位夫人，岂不是对我和那位夫人都不公平？夫人应当还在府上等着将军归家吧？”

柳故越说，周副将脸上的表情就越挣扎，她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位嫁给君陌的柳故，死的彻底，也死的惨烈。

“......没有人等将军归家了，三年前就没有了。”

“哦？为什么？难不成是将军惹的人不高兴，与他和离了？”

她挑眉，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并非如此，而是、而是柳夫人她......”

似乎是说到了伤心处，那位副将皱眉闭起眼睛。

“她死了，是吗？”

柳故帮他说完了这句话，而后装作是自己瞎猜的一样耸耸肩。

“柳夫人她为家国大义，自刎于敌营中。”

“家国大义？”

听到这个说法，柳故的语气有些冷漠，如果不是她分得清楚自己和故事里的柳夫人，那么她大约此时就要掀桌骂人了。

她分明就是被逼迫替嫁，分明是所有人逼着她去做。

那个丞相府的大小姐，原本是不想死的，也不敢死的，但没人在意她的想法，所有人都觉得用一个草包换一个女诸葛是划算的，她的夫君是如此想的，连她的父母都是如此，根本就没有人，在意她是否觉得心痛难忍。

“那那位柳夫人，当真是女中豪杰。”

柳故只能冷笑着说出这句话。

她知道的清清楚楚。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君陌的少女，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女子。

可没人在意她，直到她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