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儿，去买冰棍的黑子迟迟没回来。

有人从后面好容易挤过来，眼尖瞅着这长板凳还有位置就要往上坐。

江小惠只好去拦，“这位子有人了，马上回！”

她嘟囔着往后张望，“怎么还不回来啊，别是找不着地方了？”

舒瑶也跟着朝后看了看，目光在人群中随意地瞥过，却莫名察觉到有个不太对劲的锅盖头男人，好像也正往自己这边伸着脖子看。

和她的视线远远一对上，对方就赶紧偏开了头，一张歪嘴却是高高扬起，不知道打着什么心思。

舒瑶想了想，这张脸她并没有见过，原主记忆里也没有。

那兴许，可能，大概……人家只是看她好看？？

可自己今天也没打扮得多显眼啊，莫名其妙的。

舒瑶没管了，继续看电影，然而没过两分钟，后面传来窸窣的动静。

“换个位子呗？”

“哎谢谢……对，前面那个是我的妞，这不是想离她近点儿么，谢谢兄弟啊！”

“我混梅花巷那边的，知道吧？以后有事你说话就成……”

她隐约皱皱眉，感觉对方可能真是冲着自己或江小惠来的。

听着那吊儿郎当的声音越来越近，江小惠也感到不对劲了，往后瞥了眼。

正准备戳戳舒瑶胳膊，只见舒瑶忽然倾身往前拍了拍坐在前面一排正全神贯注看着电影的老太太的肩。

她扬起一道亲切无害的微笑，在老太太被打扰的不悦眼神中凑过去小声提醒：

“婆婆，您快把您这兜子收起来吧，里头是不是装了贵重东西？我刚才瞧着有个小年轻一直盯着您兜子打量来着。”

老太太不高兴的双眼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看了眼自己悬在屁股后面的麻布兜，一下拎起来抓紧。

舒瑶又为难地往后轻轻扫了眼：“就是那个人，歪嘴大脑门的那个，他还一直往这边挤呢，也不知道想干嘛。”

老太太随着舒瑶的视线看过去，瞬间沉下目光面露防备，显然是直接信了舒瑶的话。

原因无他，那个歪嘴长得实在太像个街溜子了。

不，不是像，他就是。

舒瑶见老太太有所防备之后便重新坐好。

旁边的江小惠差点信以为真：“啥人啊？连老太太的兜子都盯？”

这大庭广众的，多少双眼睛瞧着，特意挤过来想偷这么个破兜子，这人是不是有点毛病？

舒瑶也不知道啊，总之那歪嘴直奔着她俩挤过来不是想耍流氓就是起了什么歪心思，这会儿黑子却迟迟没回来，她只好拖了人家前排的老太太下水。

不过倒不用担心这老太太受到牵连，毕竟……

“舒瑶，他、他过来了！”江小惠忽然出声。

舒瑶一抬头，只见眼前洒下一片阴影，都快遮住她们看电影的视线了。

长着歪嘴的街溜子小眼珠子近距离乍一对上舒瑶的脸，霎时狠狠一抬眉，嘴巴里不清不楚嘀咕着：“还真他奶奶的漂亮，怎么就叫他小子…给先盯上了……”

这人视线紧紧盯着舒瑶，歪嘴勾起，刚要说话，被后排的人不满发牢骚：“挡什么挡？就你一个人看啊？！”

歪嘴冷冷斜过去一眼，见对方是个大壮汉，忙不迭佝偻着身子半蹲下来。

他倒不觉得丢脸，弯腰就要朝舒瑶这边凑过来似的，套起近乎对江小惠扬扬下巴颌：“哎，你往那边挤挤，我看这边还能多坐个人，交个朋友嘛！”

说着竟直接就要往舒瑶边上坐，像是强逼着她们不得不往那边挤一样，都快碰到舒瑶的半边身子了！

江小惠瞬间着急，知道这是碰到下三滥的街溜子了，恨不得马上大声喊黑子回来。

然而不等她拢住舒瑶的胳膊往自己那边带着躲避开，正要不管不顾往这边靠的歪嘴整个人忽然身躯一定，狠狠抖了下！

与此同时，被棍子重重打到肉躯上发出的闷响也沉沉有力“梆”的一声！

“…嗷啊！！”歪嘴猝不及防，捂住肚子痛喊出声。

紧接着又被前排板凳间伸出来的一根拐杖狠狠往屁股当中一戳！

眼看着这人就像个下了沸水扭曲的虾一样，先是深深弯腰痛苦捂上肚子，又嗷地一声高高弹起来反手护住自己的屁股，周围的人连电影都顾不上看，纷纷震惊盯着他看呆了！

“这是在干啥？这小伙犯癫痫了？！”

舒瑶和江小惠也一起看呆了。

歪嘴捂着干瘪的屁股疼得嗷嗷直叫，脸色由白转紫，不知道是被戳到哪个地方了，而前排那老太太此时才抓着拐杖投来轻蔑又犀利的目光，朝那歪嘴吐了口唾沫：

“啐！想偷你老祖的花生？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

说着把手里那大麻布兜子给翻开来，露出里头满满的带壳花生，抓了两大把塞给舒瑶：“小丫头，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提醒俺，肯定就叫这贼小子得手了！”

舒瑶连忙接过，顺便和江小惠都往旁边挪了挪，离原地哀嚎的歪嘴远一点。

“不客气的婆婆，应该的！”

她预料到这歪嘴是朝着她们来的，也是电影开始之前看到前排的老太太举着拐杖扛着大兜以一己之力连着挤开了七八个大男人和好几对小情侣，迅雷一般的速度眼疾腿快占上这板凳，这才临时有了这个歪主意。

只是她没想到，这婆婆的战斗力比她想象中还猛啊！

举着拐杖唰唰两下就直接给歪嘴干趴下了！

江小惠此时才反应过来舒瑶的用意，从惊慌诧异中回过神，越看那歪嘴越想笑。

周围的人也明白过来了，纷纷不屑瞧过去：“连老太婆的花生米都偷？现在的街溜子都混成这种档次了？”

“啧啧，不像我年轻那时候，起码敢翻院墙捉人家的鸡……一袋子花生也值得下手？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越混越回去了。”

蜷缩在地上捂着皮燕子面容扭曲疼痛难忍的歪嘴：“……”

谁特么是要来偷那破花生的？？

他发誓他明明是想来耍流氓的！结果这突然冒出来的老婆子不知道发什么癫，莫名其妙给了他两拐杖！

老天爷啊谁来帮帮他啊！？这些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痛死老子了呜呜呜呜！！

歪嘴冒着汗疼得连半个字都蹦不出来，好容易抬起头朝某个方向看去，终于看到了救星似的，虚弱无比的眼神亮起一丝希冀的光泽。

舒瑶盯着他的动静，她现在感觉这人就是提前摸准了自己过来的，说不定不止一个。

顺着他求救的视线看过去，她的脑门瞬间也一惊。

这伙人果然是有预谋的。

这歪嘴她虽然不认识，但正朝着这边匆忙挤过来的男人她可见过。

就是许金萍那懒汉侄子，许建军！

江小惠也认得许建军，他可来饭店里混吃混喝过好几次，等他臃肿的身板匆匆挤到跟前扶起歪嘴，她皱眉惊呼出声：“是你？你俩是一起的？！”

许建军长得就跟个梅雨季节受潮后软趴趴的油条似的，头大身板虚，油腻腻的头发仿佛从来不洗也不剃，支在脑袋上一绺绺泛着油光。

他先是快速扫了眼舒瑶，眼中的情绪羞愤又懊恼。

“是我咋了？你…你们怎么能打人？这是我好兄弟！”

歪嘴倚在兄弟身上委屈得嗷嗷直哭。

兄弟你总算来了！！快帮我出头呜呜呜！！

他也是快疼忘了，自己原本是受许建军所托，今天来南大街这边帮他个忙的。

许建军瞧上个妞，说知道她今天下午会来这附近看电影，两人合计着什么法子能让这姑娘对他一见钟情，非他不可。

想来想去，那就只有英雄救美最靠谱。

歪嘴平时本就是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让他临时耍个流氓还不容易？

两人计划得很好，找着舒瑶后让歪嘴先凑过来挤一起坐，嬉皮笑脸套近乎，等把舒瑶弄得不高兴快哭了，藏在人堆里的许建军再冒出来，从天而降一把给歪嘴狠狠掀开，然后他就将被舒瑶震惊而崇拜的目光所笼罩。

俩人觉得自己真是天才。

小姑娘本就脸皮薄，况且谁能拒绝英雄救美的桥段？就算舒瑶原本对许建军没好感，这下肯定也能生出感动了！

再说了，放电影的时候周围那么多人都瞧见这一幕，说不定还有不少起哄的，这么一来，舒瑶今后就是想拒绝他也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