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颂元也叹息，“是啊，我们知道你当年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们知道你恨你婆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执意复仇，那你的家可就会散了。你将来害死你夫婿的亲生母亲，他能不恨你？你害死了你儿子最依赖最敬爱的祖母，你儿子能不恨你？你为了那样一个老毒妇，失去爱你的夫君和孩子，弄得好好的家支离破碎，弄得众叛亲离，你这样是报复了别人还是报复了你自己？”

高翠芝说，“是啊流光，你婆婆那么大年纪的人，瞧着也活不了多少年了，等她一死，你的仇也就等于报了，虽然这样想有些憋屈，可我们真的觉得为了你婆婆这么个畜生弄得你的家支离破碎，太不值得了。”

沈颂元说，“你瞧，女婿如今已经是正三品的将军了，又得皇上宠信，过两年说不定还能往上窜一窜，你有这么个有出息的夫君，以后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要为了报仇放弃这一切，真的值得吗？女儿啊，你爹娘没什么出息，也没什么骨气，在我们看来，放下三年前的仇恨，就能一辈子舒舒坦坦做将军夫人过好日子，这是值得的。”

高翠芝小心翼翼地说，“女儿，你别嫌娘这话说得懦弱啊，其实你换个角度想，那老太婆唯一的儿子被你笼络去了，那老太婆唯一的孙子也跟你最亲近，她心里肯定特别酸特别难受，你就这样气她，气死她，不也能算是报仇吗？”

“……”

沈流光捂着璋儿的耳朵，静静听着爹娘说话。

爹娘的想法，她理解。

做父母的几乎都不希望儿女太折腾，都希望儿女能过得顺遂舒坦。

而她若是报仇，必定会失去夫君，失去孩子，说不定还会被天下人唾骂，她会一辈子不得安宁。

比起这样的结果，爹娘宁可劝她忍下三年前的仇恨，平静过日子。

她不怪爹娘懦弱。

像她们这种没有权势没有地位的人，被位高权重的人欺负以后都是自己赔着笑脸宽慰自己，咬牙忍过去的。

可是，她不会听从爹娘的话。

她不会放下仇恨。

她不会就这么忍气吞声。

等人家老死了寿终正寝了，才来安慰自己人死债消，这么憋屈的事，她咽不下去。

沈流光亲了亲儿子的脑门，依旧捂着儿子的耳朵，抬头看着爹娘。

“爹，娘，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可我要是能轻易认命，三年前我就认了，我会认了自己难产的命，牺牲自己，用我的死换我儿子出生。”

“可我没有认。”

“直到被她们害死之前，我仍旧想要自己活下去，我为了让自己活着我宁可牺牲我的儿子，像我这种人又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而放下我的杀身之恨？”

她平静地笑了笑，继续往下说。

“我承认，他秦子隽是好，可他再好也不值得我放弃仇恨。”

“若我过些日子杀了他的母亲，他还能大度原谅我继续跟我恩恩爱爱，那么时光流转再重来一回，我也可以饶恕他的母亲回赠他同样的爱，可是爹娘你们觉得，他秦子隽会原谅我吗？”

“他不会的，我杀了他的母亲，他必定会与我恩断义绝，既然他都不能为了我放弃仇恨，我又为什么要为他放弃仇恨？”

“就因为他如今是正三品的将军，他能给我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是爹娘，我这一辈子就几十年，我能用多少钱财，我还能把他的财富带进我的棺材里去吗？他财富再多，我也只能用我那几十几百两银子罢了，我觊觎他那泼天的财富又能有什么用？”

“所以爹娘，你们不用再劝我，男人，我舍得下，财富，我也舍得下，我死而复生是想还自己一个公道，好好为自己活一场的，若是重生一回还要委屈求全忍气吞声做个行尸走肉，那我何不躺在棺材里做个死人算了？”

沈家二老怔怔望着他们的女儿。

他们指着被捂着耳朵啥也不听见的璋儿，“你舍得下男人，舍得下财富，那，你舍得下璋儿吗？”

沈流光看着乖乖窝在她怀里被她捂着耳朵也不反抗的小家伙，柔声说，“舍不下。”

她抬头看着爹娘，“所以若有和离那一日，我必定会带着他一起走。”

沈家二老抿紧嘴唇，“这是秦家唯一的儿子，女婿不会让你带走的——”

沈流光轻笑，“如今他是秦子隽唯一的儿子，等赵玉凤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他就不是秦子隽唯一的儿子了。”

沈家二老微愣。

沈流光亲吻着儿子的小脸颊，轻声说，“赵玉凤的孩子出生那一日，或许，就是我报完仇带着璋儿离开秦府之日。我能放任赵玉凤的孩子出生，就是为了带走我自己的儿子。我带走一个，留给他秦子隽一个，也不算对他薄情。”

沈家二老看着女儿这样冷静地说着和离的事，特别的揪心。

女儿什么都已经盘算好了，罢了，他们尊重女儿的决定。

只是女儿的报仇之路，恐怕会有些难。

若是女儿能遇上一个贵人，能为女儿撑腰做主，那该多好啊？

……

正院。

秦子隽房里。

他伤了胳膊不能自己沐浴，于是让小厮代劳。

小厮帮他擦了会儿，忽然出去了，再进来的变成了赵玉凤。

赵玉凤温柔细致地为他擦拭着，看到他垂落的胳膊，心疼地说，“夫君，你胳膊到底是怎么伤的？是姐姐伤的你吗？”

她轻轻触碰着秦子隽的胳膊，哽咽道，“姐姐怎么能这样狠心，平日里夫君有个头疼脑热我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她竟然舍得让夫君断了胳膊……夫君你可是武将啊，这胳膊要是留下个什么后遗症，今后在战场胳膊不听使唤，岂不是会断送性命？”

秦子隽脸色也有些难看。

方才看大夫，大夫说这胳膊伤得有些重了，断裂处的骨头不仅是折断了，边缘甚至粉碎了，恐怕今后的确会留下经常疼痛的毛病。

赵玉凤看了一眼秦子隽难看的脸色，又说，“夫君，姐姐她是不是嫌你脏，不愿意跟你同床共枕，所以才打伤了你？”

秦子隽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他皱眉斥责道，“什么嫌我脏，我哪儿脏了？”

赵玉凤附和道，“就是，夫君才不脏呢，夫君在我眼里是世上最干净的男人，也不知姐姐怎么会如此嫌弃你，哼，她还嫌你，她怎么不看看自己如今是什么丑样子？”

她低头附在秦子隽耳边，低声说，“夫君你怕是不知道吧，姐姐她当年生了以后，肚子像老树皮一样皱巴巴的，瘪瘪的，可难看了……而且她被接生婆用剪刀剪碎了身下，那么多疤，恐怕夫君见了会恶心得吃不下饭呢……”

秦子隽脸色微变。

他只看到流光跟当年一样眼光四射，他从未想过，流光的肚子和身下是什么样子。

难道……

真的如赵玉凤所说那般？

想到老树皮一样皱巴巴的肚子，和剪得破碎满是疤痕的身下，他眉头狠狠皱起。

这还叫人有什么兴致？

他忽然回头看着赵玉凤，“你不会是在故意诋毁流光吧？你自己肚子里也有孩子，难道你八个月以后也会变成你方才所说的这副丑陋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