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只有饭厅那边可以明显看出曾经的生活痕迹,到二楼,那不曾向他敞开的过去,开始展露冰山一角。
二楼是个四室两厅的格局,整个大厅似是被改成了一个画室,大厅墙壁上全是悬挂的书法国风绘画作品。大厅的中间摆放了一张长条檀木桌,上面都是笔墨纸砚。
靠近窗台那边放置了画架,旁边的角落摆了一个巨大的柜子,放满了涂刷的绘画工具。
“奶奶一度非常痴迷国画。”
“这些都是她自学的,连带还教了我这个徒弟。”
张嘉月介绍起奶奶来有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得意。
陆祈年想起那个满头银霜,眼神却一直从容坚毅的老人家:
“张奶奶是个非常雅致的女士。”
陆祈年走近看悬挂在墙壁上的挂画书法,下面的落款“陈榕”都是隽秀的行书和花草鸟鱼仕女图。
落款为“三月”都是狂放的草书,画的几乎都是猫狗,笔梢比起前者稍微稚嫩。
偶有几幅作品落着两个人的名字,想来是两人的合作。
“三月是你的小名吗?”
陆祈年曾经听到过那个人叫过她“三月”。
“是,我的名字是奶奶取得。我三月出生的,嘉月,三月也。”
“三月,张奶奶真会取名。”
“谢谢。”
转到小厅,这里被改成了一个琴房。
“奶奶很擅长弹奏中阮。”
张嘉月摸着旁边放着的中阮,有些怀念,这把中阮是奶奶最喜欢的一把。她稍微调了调音,一串柔和的音符滑出,似琵琶似古琴的结合体。
“后来,我为了和她置气去学了小提琴。”
“她也没有生气,反而郑重的请了老师过来教我。”
“张奶奶很开明前卫,她尊重你的兴趣。”
张嘉月带着点笑意道:“那时候,每当她在弹奏,我就在旁边和声加入小提琴。”
“这个还能用吗?”陆祈年走到角落的木质老钢琴旁边坐下。
得到张嘉月的同意后,指了指一边的小提琴:
“要不要一起来一曲?”
“《Flower Dance》,怎么样?”
张嘉月听到他的话后,神情第一次有点奇妙。
她看着他还在试音,甚至弹了小段找找手感。
鬼使神差的就将自己的小提琴拿下来。
娓娓的乐曲荡漾在整个厅里,缓缓向外倾泻出去,外面枝头的小鸟似是应和鸣叫几声,他们第一次合奏却如此合拍,两人都沉浸在这一刻精神的共鸣上。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两人不约而同的互相对视着,沉寂下去了的音乐让此刻显得异常安静,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张嘉月曾经看到过一个说法:
对视是精神接吻。
她更看到了他眼里直白的情愫和温柔。
而他不惧给她的发觉,甚至更赤裸裸展示出来,似正祈求她的回应。
“这里的几个房间,是奶奶给我父母和张嘉文张嘉亭留的。”
“三楼是我和奶奶的卧室,就不带你去了。”
“再带你去四楼看看吧。”
她装作若无其事,转身就往电梯口走去。
陆祈年知道,她一定发觉了,虽然有点后悔那么早就让她发现了,但爱意难掩,他也不想掩饰。
她那么聪明,迟早都会发现。
在后面跟随她走进电梯里,他俩并排站在一起,他侧头看了看她的发顶,有几根头发炸毛竖了起来。
她现在在想该找什么借口拒绝他吗?
可就算她再装的如何事不关己,在想着拒绝他的话,他都不会放过她了。
他已经放了她一次了。
“四楼在我小时候改造过,只有一个书房、练功室,还有阳台有个温室花房。”
“练功室?”
“对的,我从小跟着奶奶练太极,后来还学了一些防身术。”
“张奶奶真是个妙人。”
“才能养出像你这样有趣的人。”
他不吝他的赞美,他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因为他在她们身上看到了如出一辙的秉性,张奶奶浇灌出了最丰盈的一朵花。
张嘉月收住脚,转头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陆总平时是这样和人说话的吗?”
不是说高岭之花吗?
陆祁年困惑地看着她。
“你有点油了。”
陆祈年:“……”
冤枉,是他夸的不好吗?
走进书房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书桌上放置的照片,一张她和张奶奶的,一张她和那个人的。
一抹不甘的嫉妒划过,又很快消失不见。
他只见过两次那个人。
第一次在张奶奶的那次中秋寿宴上。
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夸张的语气加上肢体动作将老人家逗得开怀大笑。
已经快到中午了,屋子里的阳光也被回收很多,如今,只剩下窗台那里还是一片金黄。
张嘉月看了看手上的手机,十一点五十。
“请你吃饭?感谢你来悼念奶奶。”
“松香园?”陆祈年用的询问语气,却带着笃定。
“陆总都猜到了,走吧。”
陆祈年顺手将自己的手机掏出:
“要不,先加个微信?”
张嘉月听到这话,微顿,就将手机解锁,打开微信二维码,递到陆祈年面前:
“你扫我吧。”
看到微信列表有个黑色头像,网名为就为他的本名“陆祈年”。
她点击通过。
陆祈年也看了看她的微信,头像看起来是简笔画的她的侧影,画风让他想起刚刚在她家看到的国画,应该是张奶奶画的。
张嘉月对陆祁年其实一直不算很熟悉,只记得他是个高冷少语的少年,是张嘉文的发小兄弟之一。
她不是很明白对她的好感来源。
毕竟就算在德英,他高二,她高一,也不在一个年级,而他读完高二就去米国留学了。
平时他节假日回国,她们也只是偶尔会在宴会上碰个面,再接下来又轮到她远去英国,一直到现在才回来。
自从秦市的旅游业火了后,老街迎来送往的人越来越多,喧闹不绝。
巷子的路不是很宽,如果有电动车很多都会按喇叭,行人的冲击,两人就一前一后的走。
老巷子里吹来一阵风,将她的黑长发丝往后吹散,一阵暗香浮动,同时,他的心思也在浮动。
来之前,张嘉月就发微信给了梁实秋,要她准备一个包厢给她。
他们到了后,果然在门口看到了笑的一脸灿烂的梁实秋正向他们招手。
他们到了后,梁实秋暗自打量了一下陆祈年,低声问张嘉月:
“三月姐,是你的男朋友吗?”
张嘉月没好气道:“不是。”
“但你们都穿一身白,哈哈哈,挺像那种关系哈。”
梁实秋打着哈哈道:
“而且很配。”
陆祈年在一边听着她们俩的对话,笑了笑。
梁实秋给她留的包厢非常好,木窗正对着背靠老街的海棠花园。
海棠微垂,正是绚烂的好时候。
两人落座后,陆祈年行云流水地给煮上茶:
“陆总,既然提前遇到,我们要不要先谈谈关于欧洲项目呢?”
陆祈年拿着茶具,想也没想就回:“不要。”
并且意味深长道:“嘉月,我以为我们也算熟人了,叫陆总是不是太生疏了。”
“我们陆氏也很讲劳动法,周末不工作。”
“这就是你一个人来这里不带助理的原因?”
“我来这里,为私不为公。”陆祈年直勾勾地盯着她:
“人家去约会了,总不好打扰人家小两口。”
张嘉月被他一噎。
一边的茶水好了后,陆祈年给张嘉月沏了一杯。
白玉茶杯上萦着淡淡的白色雾气:
“尝尝,手艺比不上我祖父。”
张嘉月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谁不知老陆总奢茶,陆总在他老人家身边长大,定是尽得真传。”
“好茶,不过以后怕是就喝不上了。”口中赞美却又意有所指。
“嘉月想喝有什么难的,我随时欢迎你来。”
陆祈年一记直球。
张嘉月看着窗外的浓艳海棠,地面也有许多的落英,蜜蜂绕着忙活得不亦乐乎。
她不再迟疑,抬头认真地看着陆祈年:
“陆祈年,回去吧。”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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